读《暴风雨》是告诉我们学会原谅，还是让我们知道原谅也要有资本

文/影掠浮光

因为晚上想去听一次关于莎士比亚的讲座，于是提前又看了一次《暴风雨》，这是莎翁最后的作品，也是我接触莎士比亚的时候读到的第一个故事。莎翁的名著不是哪一本著名，是都很著名，以至于相对而言，这篇的知名度并不是最大的，只是在《仲夏夜之梦》之前，在《威尼斯商人》之前，在《密欧和朱丽叶》之前，它是我与莎士比亚的初相见，所以有特殊的感情，有记忆，想重温莎士比亚的时候也最先想到它。

这个故事的剧情并不复杂：主人公普洛斯帕罗公爵，因为沉迷于法术和学问，让弟弟安东尼钻了空子，弟弟投靠国王夺取了公爵之位，结果是普洛斯帕罗夫人惨死，普洛斯帕罗和女儿被赶出领地，来到一座荒岛上。普洛斯帕罗精研的法术越来越精，于是就有了这部剧，在第一幕的开始就是一场普洛斯帕罗用魔法掀起来的海上暴风雨，因为用他的话来说，命运之神为他送来了仇人的船只，于是前因后果在暴风雨中一幕一幕出现，从第一幕到第五幕，从开始到结局。

只看故事的简介，也觉得这是一个复仇的故事，有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，想当然觉得结局是大仇得报，公爵夺回自己城堡，大快人心，有一个happy ending？看完后发现皆大欢喜的结局是真的，但并不不大快人心，这并不是一个复仇的故事，怎么看都觉得应该是偏偏不是，这竟然是一个原谅的故事。

原谅，是一个褒义词，一个正能量的词语，可我第一次读这个故事就是为这个词语耿耿于怀。当那些瑰丽的想象，海岛的风风，各色的精灵，情节和冲突，已经成功把我吸引的时候，我对这个故事大团圆的结局依然不想接受。从第一次看这个剧本的故事版，到今天看这个剧本。

不是原谅别人不好，是怎么可以原谅？当信任遇到背叛，当给予遇到贪婪，当善良助长罪恶。这是可以写一本《基督山伯爵复仇记》的题材，怎么一场暴风雨就结束了，怎么可以原谅？拿什么去原谅？如果这也可以原谅，那不是鼓励别人伤害自己吗？

当然也看到解读，很多是说这是莎翁晚年的作品，莎翁老了，人也慈悲。很多人这么说，那就很可信吗？哈，就算人到晚年，已经看透的世情和人心难道会变成看不透吗？莎士比亚明明懂得权力的，不然怎么会有李尔王。他明明知道贪婪的，不然怎么会有麦克白夫妻。他明明知道嫉妒的，因为他写了奥赛罗。他明明知道仇恨的，因为他写了罗密欧和朱丽叶死于仇恨之下。

他明明知道奸诈的，因为威尼斯商人也夏洛克是他写的，暴风雨里的弟弟安东尼对于哥哥，是嫉妒，对于公爵的位置有贪婪，引诱他的是权利，他本人不逊于威尼斯商人的奸诈，对于这样的人，中间仇恨已经形成，已经被害过一次，被害得家破人亡还原谅，找死吗？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学者，一个有力量的人，一个智慧的人，他又不是傻瓜，他看不出来吗？他竟然原谅？如果这都可以原谅，那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什么人不可以原谅吗？那么那是作者硬让主人公原谅的，作者慈悲为怀，洞悉过人性对人性依然乐观，即便这样，我还是不能相信他只是因为年龄进入老年就乐观成这样？

我又一次看了一遍《暴风雨》，搜寻着原因。普洛斯帕罗怎么能原谅，又怎么敢原谅？然后我终于把目光放他是什么情况下选择的原谅的？是被赶出去的时候？是在荒岛上和女儿相依为命的时候？不是，都不是，仇人的性命已经是在他的手里，任由他处置的时候。

书里，公爵对弟弟宽容时候的台词“我只问你要回我那公国，我知道你是非交还不可。”这句台词是不是有霸气侧漏的感觉，在这里他已经不需要去顾及仇人的意愿，是他已经有能力欲取欲夺。当时，他自己有力量，有可以复仇的能力，有可以毁灭的机会和理由，有了随时可以颠覆米兰，取走仇人一切的力量。他完全掌握了胜局。他的力量足以保证，如果仇人敢有下次，他一定可以把下次变成自作孽不可活。即便是到了这种地步，他还是等到了另一个条件才说原谅。

另一个条件是，他的仇人们认识到错误，忏悔了。虽然我到底也没看到弟弟安东尼怎么痛哭流涕真心忏悔，但文中公爵都说他们忏悔了，再说，除了忏悔他难道还有爱的出路？所以他选择了放手。所以他说他用理智控制住怒火，选择放手。

莎翁要告诉我们的，是原谅还是原谅也是需要资本的。如果只是原谅而已，他何必等那么长时间，何必还要弄翻他们豪华的船只，他不去追究，默默留恋于荒岛就好啦，反正这座岛上有他最爱的女儿还有书，他不让精灵兴风作浪，不去摆布得对手魂飞魄散，那难道不是更彻底的原谅，更彻底的与往事告别，如果他原谅，他可以早就当做伤疤已经平复，一切都没有发生，如果他想让一切过去，让往事成为往事？他又何必去兴起来一场暴风雨？

那场暴风雨是对仇人的惩罚，也是对自己实力的展示。惩罚过，展示过，他才说，我也可以原谅。所以莎翁是借暴风雨去说原谅呢，还是在说原谅的资本？你需要原谅别人还是你根本就没有原谅别人的资本。如果别人无缘无故打你，如果你根本就没有本事打还回去而选择忍忍受，那不叫原谅，那叫懦弱，你有了把他揍扁的力量，也显示了给他看，然后才有原谅他的资本，然后再认识到他真心悔改，然后原谅才有价值。

我们以为的不计较也许只是图省事，只是姑息养奸，真正的善良是有力量的，需要生存，需要修炼，需要进步，需要攀登，然后，为自己争取到一个能够去打败对手的资本，然后才好去想原谅。这样读莎翁的《暴风雨》，就不是请原谅别人的错和伤害，而是，请努力积蓄能够复仇的力量,寻找可以复仇的机会，探寻敌人对待做过的错事的态度，然后复仇和原谅都掌控在自己手里，就像自如的掌控一场暴风雨。

当你有太阳的热，才有资本去给予太阳的温暖，你有大海的力量，才能去考虑有大海的宽广，当积累到复仇早已经不在话下的时候，才有资本说，我也可以选择原谅。也许这才是看过一世世道，对人心人性都有深刻解读之后，临别之际送给世人的留别赠言。不仅仅是原谅那么宽容，也不仅仅是那么简单和乐观。

我知道有人读这部剧，读出爱，读出谅解，那是别人的宽厚和慈悲，这并不妨碍，我从里边看到的是原谅需要具备的条件。我总觉得让人知道善良也需要强大的力量，原谅也需要有强大做后盾，才是经历过世事，写尽过人心的莎翁在挥手作别这个世界之前，留给我们的最后赠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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